第一百三十章 纯粹 (第1/2页)
得亏今天排练的是濮存晰和恭丽君,要是换俩新人,按照人艺的传统,光这个进场的行动,估计就得排个七八回。牽
徐容没经历过黄昏恋,但他恋爱过,也结了婚,可以断定一对互生情愫的、心智正常且关系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男女,不会不注重对方的感受。
如果没有,那必然是“互生情愫”或者“心智正常”中的某个条件不成立,这是徐容叫停濮存晰和恭丽君排练的第一个原因。
舞台上最失败的表演就是直到儿子喊了父亲“爸爸”,观众才知道两人是父子关系,真实的日常生活中是不是夫妻、父子,哪怕没有语言上的交流,别人也是能看出来的,而夫妻、恋人和即将成为恋人的男女,相处方式同样存在着巨大的差异,哪怕夫妻和夫妻之间的感情状态也能通过其相处方式观察得出,甚至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同时在场,只要一个人提及对方,徐容就能通过语气、表情、眼神以及其他的肢体动作判断对方的夫妻感情。
因此,对于同行的婚姻状态,他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了解,但是这些话,他对任何人都绝不透露哪怕半个字。
他喊停的第二个原因是二人并没有解决“从哪里来”的问题,在剧本的设定当中,黄仿吾和彦梅仪刚刚参加完养老院院长淮生,也就是女主角陈爱林的父亲的葬礼,黄仿吾对参加葬礼的人感到不满,可是殡仪馆绝不会开在养老院隔壁,如果殡仪馆开在养老院的隔壁,开展业务倒是方便,但以中国老人的习惯,九成的机率会提前死给殡仪馆看。
而从殡仪馆到养老院,那么远的距离,黄仿吾的不满是不是也该消了大半?
但濮存晰走进来的时候,却忘记了黄仿吾从殡仪馆到养老院的这段距离,也就是忘了他从哪来,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到哪去。牽
第三个问题,是两人都没把环境带上来,时节是立秋的前几天,也是一年最热的时候,雨雪天进门多多少少的要踢下鞋底的泥,擦擦身上的雨雪,夏天也应当把夏天带上舞台,让观众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,噢,这是夏天。
徐容在养老院工作过半个月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。
但是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的仪态,他简直再熟悉不过,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二十多年,小时候他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跟在爷爷身后模仿他走路的姿势。
这几年爷爷经常跟小区的几位老人闲聊、下象棋、串门,也导致他对于这个年纪老人的一举一动十分了解,几乎一闭上眼睛,就有几十个老人的音容笑貌、表情神态在他眼前晃过。
坐在徐容一侧的任明和唐晔愣愣地瞧着他,他们真没想到徐容竟然这么敢讲,濮存晰和恭丽君是人艺的顶梁柱,尤其是濮存晰,不仅是常务副院长,还是他名义上的传帮带老师。
学生教老师怎么演戏?
徐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,低头瞧了瞧左胳膊,然后才不解地望着任明,一脸严肃地道:“导演,你总拽我干嘛,我说的都是就事论事,我还记得第一次来走进这间排练厅的时候,朱旭老师就告诉我,到了这儿,作为一个演员,就得把戏看着天大的事儿。”牽
任明没法言语了,他什么还没说呢,徐容就已经演上了,要是他再说道两句,天知道徐容还有多少戏?
濮存晰在愣神了刹那之后,苦笑着瞥了一眼排练厅角落里的摄像头,道:“别光拿嘴说,你来试试。”
《甲子园》是人艺六十周年唯一的一场新戏,也是一场大戏,老人们忙,他也不轻松,各种大事小情根本脱不开身,《甲子园》他的确准备不足,因为打一开始,他就没打算准备出演这场戏,几位老人才是主角。
他估摸着,徐容的“评价”一半是针对自己,一半是针对蓝田野老师,因为他就是照着田野叔叔演的。
大概也是担心老人们积攒一辈子的名声扫地吧。
徐容望着勉强笑着的恭丽君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他不担心濮存晰生气,提建议的时候,只要注意方式方法,建议有一定的合理性,濮存晰不仅不会生气,反而十分乐意接受。牽
恭丽君这位成名多年的演员,他说不上了解,可是从她的反应来看,对于自己的这位副导演的批评,明显是不乐意接受的。
这在他的预料之内,《雷雨》被观众嘲笑近十年直至最终停演,可是十年的过程中,却没有丝毫改进,反而认为是观众素质有问题、不尊重演员、不尊重艺术,可以说《雷雨》剧组从导演到龙套,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,只不过责任不同大小而已,从某种程度上评价,恭丽君和迟晓秋的处境完全相当,迟晓秋被“程派”的名头禁锢,恭丽君则被知名演员这个概念限制住了。
他又不由想到了自己,如果等自己到了三十岁、四十岁乃至年纪更长一些,突然蹦出来一个年轻人,指责自己演的不对,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呢?
这么想着他站了起来,濮存晰既然说了让他试试,他既没拒绝的理由,也没拒绝的必要。
如果真是自己理解的不对、呈现的不好,他一定虚心接受他人的批评。
直到今天,他才稍微理解了李雪建老师水平为什么能那么高,李雪建成名很早,但是却始终保持着谦虚的态度,这种态度除了让他能够直面纷至沓来的赞誉,也能接受各种各样的客观的批评、指责,并反思自身。
谦虚最大的意义,也许根本不是为了让别人觉得谦虚。牽
徐容先是接过濮存晰手中的拐杖,而后又走回了导演桌旁边,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,挂在胳膊上,这才走到了排练厅一侧,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托着腮俏生生打量着的蓝盈盈,道:“盈盈,来,给我搭下词。”
“啊,我,我吗?”蓝盈盈听到徐容喊自己,拿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,见徐容点头,她慌忙站了起来,“啊,好。”
还没等蓝盈盈完全站稳,徐容已经转过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。
蓝盈盈望着这一幕,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,她都还没准备好呢,徐容怎么就开始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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