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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3 住家

133 住家 (第1/2页)

沈卓和沈湘带沈汶一进了厅堂的门,沈汶就开始捂着脸嘤嘤地哭,她倒不完全是装的,这一年间她走过了多少艰难险境,差点回不来了,再次见到亲人们自然觉得很感动。
  
  杨氏也哭了,一声声地说:“苦了你了!我的儿呀!”
  
  沈汶先向老夫人行礼,又向杨氏柳氏一一行礼。礼毕后,沈湘告诉杨氏:“二嫂想继续在庙中为二哥祈福,她说二哥不从边关平安归来,她就不出庙了。”
  
  杨氏一边擦泪一边在心里埋怨沈二夫人严氏:如果不是她出的馊主意,沈汶用得着在庙里住了一年?听说严氏不回来了,杨氏一点都不心疼,反而觉得挺好的。严氏在庙里祈福,会给镇北侯府带来些好名声,也许真得能保佑自己的儿子。杨氏只点头说:“好,那样也好。”
  
  沈汶看向老夫人,发现老夫人明显苍老了许多,头发已经全白了,脸上的皱纹也深了,真的成了一个老太婆,沈汶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。她向老夫人身边走去,带着撒娇的口气说:“祖母一点都没变,还年轻了好多……”
  
  老夫人含泪笑起来,拉了沈汶过来,嘴里说:“好了,你回来就好了,真是个大姑娘了。女大十八变哪!当初胖胖的小丫头,看看,现在长得多好看了!”
  
  沈汶已满十五岁,腰肢窈窕,脸庞俏丽,亭亭玉立中带着少女的娇柔。她打坐了几个月,不仅面色恢复了白皙,肌肤中还透出了健康的光华,两颊带着淡粉色的红晕。
  
  杨氏笑了,说:“汶儿啊!你气色这么好,为娘那天也得去庙里住住!”
  
  柳氏笑着说:“母亲现在倒说这俏皮话了,不想想这一年来多惦记小姑,一会儿怕她吃不好,一会儿怕她穿不好的。”
  
  老夫人对杨氏说:“看,你不是瞎操心了?你看看汶儿,真养得水灵呀。”
  
  柳氏凑趣地说:“是呀,小姑长个子了,是个小美人了。”
  
  沈汶忸怩着:“你们笑话我。”
  
  老夫人摇头说:“怎么是笑话,汶儿真的是又漂亮又温柔,让人看着就喜欢。”
  
  杨氏看着沈汶就一个劲儿地笑,怎么也挪不开眼睛,嘴里说:“汶儿怎么就这么耐看呢?我得好好选个……”
  
  沈汶想到自己已经有了“准郎君”,脸一下红了,捂脸道:“娘!您说什么呀?!”
  
  杨氏只道她害羞,忙笑着说:“不说了不说了……”倒也不该当着未出阁女子谈什么婚嫁的事。
  
  苏婉娘上来也见了礼,老夫人说:“这一年多亏你的照顾了。”
  
  苏婉娘经了这一路,更显得稳重,语气规矩地说:“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心中暗自感慨,她们经历了多少事,自己觉得年长了十岁,可此时,沈汶竟然能在家人面前充当一个毫无城府的害羞少女。这种深沉的伪装,自己过去根本不知深浅,现在体会到了,也已经全然接受,不会防备了。
  
  都见礼过了,说了一堆话,沈卓道:“我们接二小姐时,路过一个和尚庙,四弟跑了进去,特别高兴。那里面的和尚说四弟有一窍未开,所以不能言语。若是住庙修行,也许就能开口说话了。”
  
  杨氏刚把一个女儿从庙里接回来,哪里想再把小儿子送出去?断然道:“我可不想让他开什么窍!不说话挺好的!就这样在我身边吧。”
  
  老夫人皱眉道:“你这当娘的不能只想着自己,若是强儿能开口说话,他这辈子肯定会高兴许多,是不是?宝贝?”老夫人对沈卓身边的沈强招手,沈强笑着啊啊叫着跑过来,对着老夫人点头。沈卓走前与老夫人通过气儿,老夫人知道沈强要到外面住着才能学武,心中虽然不舍,可是却很赞同地说:“强儿就去住住吧!万一真的能得了佛祖的保佑,说了话,不仅祖母高兴,你爹也会多高兴呀。”这话里不仅拿着自己的身份压杨氏,还把镇北侯也搬出来了,逼得杨氏不得不听。
  
  杨氏万分不愿意,可无法再和婆婆争理,只能说:“现在都入冬了,转眼就过年,等过了年再去吧。”沈强笑得大叫,杨氏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,带着怒气对沈卓说:“你去好好安排!别让你弟弟受苦。”
  
  沈卓忙点头:“好,我到时候送他去,再让老关陪着他。”
  
  旁边柳氏的两个孩子听见,沈玮先叫起来:“那我去看看行吗?”沈瑜马上问:“我行吗?”
  
  杨氏算着找到出气口了:“什么行吗?!你们才多大?!不听话打屁股!”
  
  沈玮说:“娘才不打我……”
  
  柳氏忙往沈玮屁股上打了一下:“不许顶嘴!”
  
  沈玮笑嘻嘻地说:“娘,一点都不疼……”
  
  沈瑜转身撅屁股:“娘!也打我呀!打我呀!”
  
  满屋的人都笑起来,杨氏才缓和了脸色,让沈汶和苏婉娘先回院子洗沐,然后再来入宴。
  
  沈汶和苏婉娘回了院子,夏青夏蓝带着丫鬟们集体行礼,王志家的夏紫也自然排在后面。众人又是一通寒暄,苏婉娘没有落泪,可沈汶又流了两滴眼泪才去更衣洗漱。
  
  柳氏把家宴尽量弄得丰富,甚至请了弦乐伴奏,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了顿饭。
  
  后面几天,沈汶抽空去找了柳氏,悄悄地告诉了她沈毅的情况,还把从边关带回来的木雕发簪给了她,跟她说是一对儿,另外的一支给了沈毅。柳氏不敢哭得太厉害,怕眼睛肿,只是次日出来就戴上了发簪,一直不再改变。
  
  沈汶平时尽量多和老夫人在一起,老夫人有时丢三落四的,还常常发呆。沈汶看到老夫人衰老的面容,心中常有种酸楚。她知道老夫人心里总是揪着,可实在无法细讲,只能趁着没人时反复对老夫人说:“祖母,不要担心,都安排好了。”可是她知道她这么说也没有用,因为老夫人只叹口气,又默默地捻着佛珠。
  
  沈湘还是像过去那样拼命练武,沈汶每次去找她,沈湘都难免皱眉头。她对这个妹妹真是失望透了,从小好吃懒做不说,还极不懂事。小的时候就得罪了太子,长大了,看来她对家中尴尬的处境也一无所觉。每次一开口就是撒娇,真是什么事都没有办法对她说!
  
  沈汶却好像根本没发觉沈湘对她的恶劣,这天又是腻腻歪歪地去问问沈湘下午干了什么,是不是学了新的武艺。
  
  沈湘不耐烦地说:“哪里总学什么新的武艺?学会一招要练上千次上万次才能用得好,关键是练!懂吗?你练了什么了?!”
  
  沈汶掩嘴:“真是太累了呀!”
  
  沈湘吸了口气,又吐出来——她放弃了!一个笨蛋妹妹就一个笨蛋妹妹吧!这么个无用的家伙,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了,也不用自己养活她!没好气地说:“你嫁人后可不能这么怕累,小心被婆婆看不起!”
  
  沈汶哼唧着说:“姐姐现在也不说亲,我才不……”
  
  沈湘立刻急了:“你少跟我比!我起三更练武的时候你怎么不比?!从小就又懒又笨,现在充什么大头?我的事要你管吗?你的事我管才差不多!该说亲就说亲!你拖个什么劲儿?!”
  
  沈汶使劲眨眼:“我也不想定亲呀……”
  
  沈湘气得脸都红了——你这个没用的!她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如果定亲了,也许会找一家能支持咱们家的……”
  
  沈汶根本没等她说完,面带神秘表情打断道:“姐姐,我在外面听说,三皇子日后会成皇帝耶……”
  
  沈湘厉声道:“你懂什么?!别乱说!会惹祸的!”就知道这是个闯祸精!
  
  沈汶忙说:“我只对姐姐说……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!真的!”
  
  沈湘瞪沈汶:“对我也别说!对你自己都别说!”
  
  沈汶立刻胆怯地颤抖着声音说:“我只是想……关心下姐姐……”
  
  沈湘一推沈汶,沈汶马上向后倾,表示一下自己的软弱,沈湘怒道:“用不着你关心我!你赶快定亲!三哥……娘让你嫁谁,你就嫁给谁!”
  
  沈汶想流点眼泪,可把眼睛都眨疼了,眼泪也没流下来。好在沈湘正心情烦躁,没有细看沈汶,沈汶念着秧儿说:“那姐姐嫁给谁呢?”
  
  沈湘坚定地说道:“我日后会去边关,和爹大哥他们在一起!谁也不嫁!”
  
  沈汶听出沈湘并不想当皇后,这意思是等三皇子当了皇帝,她准备去边关和镇北侯他们在一起。沈汶暗暗放了点儿心,如果是这样,就让大哥二哥他们在军士里找个杰出的,三皇子登基后,镇北侯求退,自己安排沈家军撤走,沈湘也许和自己在一起,在军中找个好青年。
  
  沈汶立刻笑眯眯了,对沈湘甜腻地说:“姐姐可真厉害,要去边关当将军呢!”还在胸前拍了拍手。
  
  沈湘打了寒战,看怪物一样看沈汶:“你多大了?!十五了吧?!怎么说话跟五岁小孩似的?你长不大呀?!”
  
  沈汶撅嘴:“我还没有及笄呀,自然还是孩子。”
  
  沈湘真心鄙夷:“你可真好意思!羞不羞?别人都想早些长大,好为家里分忧解难,你怎么就这么想当孩子呢?”
  
  沈汶摇头:“长大多不好玩?我想一直不长大!”话这么说,沈汶自己都有些囧——千年的阅历,还装嫩!苏婉娘在一边恶寒得不敢抬头。
  
  沈湘用指头去戳沈汶的头:“榆木脑袋!你怎么不开开窍?!”
  
  沈汶嗷嗷叫,春绿进屋来了,笑着问沈湘:“小姐这是怎么了?二小姐不在时你总念她这念她那的,她回来了却这么说她。”
  
  沈汶立刻笑着对沈湘说:“姐姐想我了吗?”
  
  沈湘不理沈汶,对苏婉娘叹气:“你要教着她些!别让她还跟个傻子似的!”
  
  沈汶拉着腔儿叫屈道:“我才不傻呢,我可懂事了!”
  
  苏婉娘干笑说:“是的是的,二小姐很懂事。”
  
  沈湘无奈地对沈汶挥手道:“你回去吧!我懒得跟你多说了。”
  
  沈汶很委屈地道别,一路对苏婉娘唠叨沈湘说她不懂事等等,让大家都知道大小姐看不起二小姐。
  
  也许是杨氏听到了这个消息,就让人去找沈汶来,与她商量及笄礼的事。
  
  沈汶已经满了十五岁,按理该行及笄之礼。可现在已经进了冬季,大冬天的,怎么能把那些宽袖长袍的衣服穿得潇洒自如呢?杨氏觉得到春天时才好,春暖花开,沈汶在阳光灿烂下一次次换衣行礼,才会留下美好的回忆,所以杨氏就把沈汶的及笄礼定在了来年三月初六。
  
  她询问沈汶的意思,沈汶觉得这么长时间该是够太子折腾出个什么事了,就满口答应,还说了堆“多谢母亲”之类的好话,让杨氏深觉这个小女儿温顺好说话。
  
  定下了日子,柳氏就开始向各府送帖子,通知典礼的日期,并开始为沈汶采办各种典礼用品,订做礼服。
  
  沈卓再见到谷公公,就把年关后沈强去庙里住的安排告诉了谷公公,谷公公自然告知了平远侯。
  
  平远侯觉得张允钊也该跟着去住庙习武,男孩子家,这样才能培养起些胆气,可他现在真怕了李氏的眼泪了。年轻时,李氏美丽而矜持,对孩子严格教育,就是对张允铮负疚,常常流泪,也没在其他人面前落了架子。可是这两年李氏的家教全没了,动不动就又哭又闹,他得好言去哄。平远侯不知道后世有女性更年期这么一说,只觉得是自己那两个……不,张允铭是个好的,主要是那个混蛋二儿子把自己很可贵的老婆给逼疯了,再次在心中遥遥骂了张允铮几句。现在要把张允钊也送出去,平远侯想到要面对的泪如雨下,就有些发愁。他只好把说服李氏这一重担转嫁给了张允钊——让谷公公把年后要去山庙里住着教那个黑胖孩子的事告诉了张允钊。
  
  平远侯正和李氏准备吃午饭,张允钊就飞奔进门,大声对别人说:“出去出去,你们都出去呀。”
  
  人们见平远侯没有异议,就都退出了门,张允钊急不可耐地对平远侯说:“爹!我师父要去外面住着,我也要去!”
  
  李氏马上说:“不行!”
  
  张允钊对李氏叫:“怎么不行?!我师弟都要去住了!在山上!我也要去!”
  
  李氏要哭了:“儿啊……”
  
  张允钊双手在面前乱挥:“娘!我师弟,比我都小呀!他都去啦!我的脸往哪里放啊!我都十一岁了!娘!我撞墙啦!”
  
  李氏哭起来:“你怎么也要走?!你们一个个的,都离开娘!让娘一夜夜地担心,怕你们出事!你们对得起娘吗?!呜……”
  
  张允钊跑过来拉李氏的手臂:“娘!那是大哥做的不对!是不是?我可从来没有让娘担心过吧?!”
  
  李氏抹着眼泪点头:“没有,你是娘的好儿子……”
  
  张允钊瞪大眼:“那现在该轮到我了呀!娘!你总担心大哥,你也该担心我了呀!不然太不公平啦!”
  
  李氏又哭又笑,平远侯苦笑着叹气,对李氏说:“你就让他去吧,那庙里我安排了人,能守能退,不该有事的。”
  
  李氏用手帕蒙着脸:“你们两个一起来气我!”
  
  两个人听这话是同意了,忙一人一边对李氏说好话:“娘!我肯定忘不了您的!”才怪!“夫人,不必担忧,钊儿是个大孩子了……”总算把李氏劝好了。
  
  李氏没法阻止张允钊,只能让平远侯在那里安插上郎中,以免张允钊生病。
  
  张允钊知道过了年就能出去住庙,激动得度日如年。他自幼还没有离开过家,这要是出去住段时间,还是和那个黑小子作伴,那得多高兴呀……弄得他新年都没有心思过了。
  
  四皇子对行将临近的新年也没有什么兴趣,主要是他差不多忘了还有过年这档子事。他屋中的书籍整整占了一面墙,从地上摞到了一人多高。每天起床后,他站桩后就开始读书做笔记,午饭后休息会儿,接着通读律法,晚饭后是他写文的时刻,现在因为读的历史多些,他准备先写本《权谋论》。这本书很好写,有上千年的史料,他将权谋分为几类,君臣之间的,臣子之间的;与裙带有关的,借助军权的,与外夷有瓜葛的……他借助三十六计的题目,还总结出一些模式,比如敲山震虎,杀鸡儆猴,旁敲侧击,曲径通幽……
  
  各色权谋,在史籍中俯仰皆是,数不胜数。他觉得这本书可以轻易写成三百多万字的长篇大作,能把古今的权谋和手段分析清楚。他算是看清楚了,这千百年来,所有的动乱纷争,都脱不过一个“权”字。因为权力能给人带来生存的资源和靠山,人们为了得到权力,保住权力,窃取权力,滥用权力……真是费尽了心机,用尽了谋略。
  
  在权谋之下,那些思想经典,成了随手可用的工具。作为治人者,需要人们的服从和尊重时,就选择文化中强调等级和臣服的著作。可如果要推翻统治,就要引经据典,指责在任者所行之不符合道义,标榜自己掌握了经天纬地的真理……说到底,是治人之道,是役人之术,只可惜这样蝇营狗苟,到最后,一个个朝代还是难逃覆灭,纠葛在权谋斗争中的一代代人,并没有逃出权谋的生天……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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