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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文昭听懂了:“你是说,你的计策非常狠毒,要十几万人的性命?!那必然是在这里设伏。就是我们有地势之利,可你说来的是北戎精兵,我们至少要二十万兵将才能确保胜利,现在根本无法……”
沈汶摇头说:“此地设伏者,不超过百人。”
几个人都傻了,季文昭摇头说:“不可能!那能杀他们几个人?!”
沈汶低声说:“至少能废去贺多十万铁骑。”
几个都面露惊愕,季文昭想了半天,终于低头:“好吧,你说,到底该如何行事?”
沈汶说了自己的计划。
几个人听了,都觉得寒冷侵入了心腹之中。贺多失去多数铁骑,就等于野兽没了爪牙,还剩几分胜算?
沈汶既然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,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这计划中的人。可是大家明知这其中的残酷,却没有一个人说不同意。
良久之后,季文昭叹息:“我没有比你更好的计策。我理解你了,如此计谋,有违天道。可是想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北戎大军从下面经过,给中原带去一片血腥,让我等此时此刻,怎么能选择慈悲为怀、行善积德!这世道,做个善人真难啊!”
张允铮说:“这有什么难的?!保家卫国,天经地义!”他扭头看沈汶:“你别怕了!我来做这事。如果有报应,由我来承担!”
季文昭摇头说:“你太年轻!此事重大,我不信神鬼之事,我来!”
严氏说:“你不是还要去边关吗?”
季文昭惆怅地说:“我如果能分//身该多好!”
四皇子迟疑地说:“皇家若真的如你所说,有负江山百姓,我可以来执行此计。”
沈汶摇头说:“你要回京城,那时,你可以帮我一个忙。”
四皇子蹙眉不语。
沈汶说道:“此计杀伤甚重,用草木封住谷口后,要在山崖上写下‘北戎之兵,入之必死’的字样。”
几个人相互看,沈汶坚持道:“一定要写,还要用北戎文字!”
张允铮翻眼睛:“我可不会北戎文!”
季文昭一笑说道:“我倒是会。”
张允铮怒看他:“你能不能少显摆?!”
季文昭对张允铮说:“你真不懂事!她这是想给你减去几分杀孽!让他们自己选择死亡,如有身后之事,就不用担心会追究你的责任!”
张允铮对着沈汶摇头:“你能不能……不这么计较死后会如何?生死关头不能儿戏!万一北戎当真了怎么办?”
沈汶固执地说:“就得写上!你们不信,可是我信!此时胜负只是一个片段,死后还有一个世界,同样不能输!若是他们当真了,绕路而行要好几天不说,沿途也没有粮食物资。我相信会他们会派出探子过谷,试过就知道,这里根本没有伏兵,自然就会从这里过谷。”
张允铮刚要再吵,季文昭嘿嘿一笑,对张允铮说:“她有张良计,我有过墙梯!张小哥,我跟你说,你找人从北边过来,每逢山谷,就让人在谷外漆上‘北戎入内必死’的字样!写上那么十几二十几处,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还能当真!”
四皇子点头:“修明此计甚妙啊!还可以减缓北戎的进军速度。”
沈汶问季文昭道:“你怎么会懂北戎语?”
季文昭表面很不在意地说:“那有什么难的?一位著名的博弈大师住在北方,我年少时曾经去挑战……额……找他下棋。他带我深入草原,说让我见识一下旷远。我在北戎那边住了三个月,那时学的。”
沈汶知道有人有学习语言的天赋,能轻易掌握十几种语言,只能羡慕。
山顶很冷,沈汶对其他人说:“你们先慢慢往下面走吧,我要告诉张小哥一个地方。”然后示意张允铮跟着她。她接着向上走了一段路,绕过了一块大石,指着一处杂草丛生的洞口说:“就是这里。”
张允铮走过去,拨开杂草,往里看了看说:“好,我记住了。”
沈汶迟疑了一下,说道:“你能不能把我的计划告诉你哥或者你父亲,让他们派人来?”
张允铮不解地问:“为什么?你不是早就选择了我来做这事?”
当初沈汶让他们家来造酒窖,就是认准了日后平远侯会来此迎敌。若是有半分疏忽,那就是害了平远侯。依此理,来此阻击北戎的,也必然是平远侯的人,张允铮是最合适的。他的父兄就在他的身后,如果他做的不到位,父兄就会首当其冲。
沈汶点了下头,但是马上说:“可是我后悔了!”
张允铮深深地看入沈汶的眼睛:“为什么?”
沈汶可怜巴巴地看张允铮,几乎要哭了:“我这些天,一直感应到那种力量,说杀戮,是违背天意的……我怕了……我不想让你染上血腥!”她希望张允铮能保持住身心的纯洁,一辈子不卷入杀戮,清白一生,无惧死亡。
张允铮说:“所以你才告诉了他们,这样,他们如果都赞同,就要平分这份沉重,不都放在我身上?”
沈汶点头,眼中泪光闪闪:“你是个特别好的人,别管这事了!让你哥来好吗?”
张允铮摇头:“不好。”
沈汶用上了撒娇的娇柔口吻:“就算我求你还不行吗?”
张允铮切道:“你别想骗我听你的!若是真有报应,你可记住了,这是你欠我的!几辈子都还不清!懂吗?!”
沈汶还想再说什么,张允铮挥手道:“别讨价还价,先定下十辈子吧!以后我觉得不够,再往上加!”然后往山下边走边说:“我还得去帮那两个笨的,弄不好他们滚下去怎么办?”
沈汶跟着张允铮往山下走,心中又甜又酸。
上山容易下山难,严氏走了两年路,有了腿脚,还可以应付,张允铮却要上上下下,轮流搀扶着四皇子和季文昭下了山。等到了他们停了马车的地方,天已经擦黑了。他们接着走了半个时辰,就到了酒窖所在。
这个地点在一处山坳里,现在已经建成了一个小村落。这里虽然不是位处深山,但是毕竟过了一道山一处山谷,多少与世隔绝,没有流民。他们走到村口时,那边有几只火把。见他们接近,十几个人就迎着他们过来,一个个棍棒刀枪,武装到了十分。
严氏见状,跳下了车,大声说:“我们是来找严家三官人的,严三叔可在?”
众人中有一个人站出来,行礼道:“这位公子稍候,我等这就去请严三爷。”
张允铮并没有上前,他不认识这几个人,就没有去介绍自己。
等了一会儿,从村中打着火把匆匆走来了几个人,严氏见了挥手大叫:“三叔!三叔!”
几人中的严三官人远远见了严氏一愣,忙加快了脚步走过来,到了严氏面前,张嘴结舌,季文昭好心地笑着说:“这位是严大舅,三叔想来是认识的。”
严氏瞪了季文昭一眼,笑着对严三官人行礼:“见过三叔。”
严三官人结巴着:“她……大舅……大舅?!”
严氏点头说:“是呀是呀,我是来看三叔母的,三叔带我们去吧。”
严三官人忙点头:“请进请进。”他向季文昭带了些责备说:“我爹总说你是个老道的,你怎么能这么任她胡闹?!我二哥知道吗?”
季文昭叹气:“三叔!一言难尽哪!”
严三官人对旁边的人说:“这是……我的亲戚,也是这酒窖东主的亲戚。”
他旁边的两个人听了,有些迟疑,可是其中一个看到了张允铮,突然一愣,马上示意众人让开。
张允铮看着那人眼熟,走过他身边时,那个人才笑着说:“公子忘了,我们曾经一起当过土匪。”张允铮这才想起这个人是曾经和自己去劫了太子的粮车的人,两个人见礼,那个人说:“这路可不好走,我们往来送信的人好几次都被流民劫了,走不过去。这半年都没有再派人。”
张允铮也点头道:“我们也差点儿。”
大家说着话往村里走,沈汶借着火光看周围,明显是治军的手笔:街道笔直清洁,房屋很整齐。
走到了村落中间的一个大院落门前,严三官人带着严氏几个进了门,其他的人与酒窖的守卫一起卸牲口,打理马车。
严三官人让人烧水,给众人洗浴。
季文昭惊讶地说:“你们这里有水?”
严三官人点头说:“有,有山泉,还有水井。听说山南边的河全干了,可我们这里还有水。”
季文昭感慨道:“选此地址之人懂风水之秘。此地该是龙眼所在,常年水源不枯。”
严氏看了眼沈汶,季文昭见到了严氏的目光,问沈汶:“不是你选的地方吧?”
沈汶提了下嘴角,季文昭本来在计策上就输了一阵,现在再次郁闷了。
严三夫人由两三个婆子陪着,提着灯迎出来。严三夫人上次在镇北侯府见到严氏时,严氏还是个皮肤细腻的小媳妇。可这两个来月在外奔波,走过了无水的区域,严氏变得黑瘦。严三夫人一见,就险些落泪。
严氏却兴致很高,拉着严三夫人跳着脚说:“我出来了!我出来了呀!”
严三夫人点头:“好好,出来就好!这是要去边关去了?”
严氏点头:“是。”见沈汶看她,忙问:“三叔母,酒酿得怎么样了?”
严三夫人也看到了沈汶,虽然有些惊讶,但以前跟沈汶打过交道,多少知道她古怪,笑着说:“很好,那方法很简单,这一年多做得顺手了,酒就出得快了,现下有过了五百坛了,可都是大坛子哟。”她叹了口气说:“这几年是灾年,别处粮食贵比黄金,可我们却用大量的粮食酿酒,哎,心疼啊。”
严氏忙说:“叔母放心,这些酒可有大用,日后要救许多人呢。”
严三夫人点头说:“你既然这么说,也让我心里好受些。”
沈汶也笑着上前行礼,问好后说道:“多谢三叔母了,我们可以尝尝。”
严三夫人说:“那酒太烈,你三叔都不敢多喝,你们可别喝。”
严氏瞥了一下沈汶,知道她心里在计较什么,笑着说:“我们是请季师兄喝。”
严三夫人点了下严氏:“你又去算计你季师兄!”
等人们洗浴完毕,已经是深夜,可是大家都没有吃饭,严三官人和三夫人就还是让人摆了饭。见他们男女同行,也不讲究了。严三夫妇坐了首席,严氏和苏婉娘夹着沈汶坐在严三夫人一边,四皇子坐在了苏婉娘身边,暗自激动了半天。施和霖段增张允铮和季文昭沿着严三官人边上坐了。
众人客套了几句,严三官人让人上了一小壶酒,边给大家斟酒边说:“嘿嘿,少喝呀,嘿嘿,要少喝……”
季文昭笑起来:“哪里有这样劝酒的?”
严三夫人笑着说:“真的不能多喝。我们刚开始酿酒的时候,你三叔每天要尝尝酒,结果天天醉得东倒西歪的,找不到回家的路。”
沈汶担心地说:“还是不要喝多了好。”
严三官人笑着:“嘿嘿,好好,不多喝。”
严三官人倒了酒,向大家举杯,说道:“一点点,一点点,嘿嘿……”
严氏将沈汶面前的酒杯拿开,其他人都喝了一口,桌上一片吸气声!
季文昭说道:“好烈的酒!”
张允铮也紧皱了眉头,半天不能合嘴。
四皇子被呛得满脸通红,眼睛里都有了眼泪。
段增闭着眼,慢慢品味。
施和霖连声说:“不能喝!不能喝!大毒啊!此酒大毒!”
段增睁眼道:“此酒强烈,能入五经八脉,可做成药酒。若是用来浸了人参鹿茸……”
施和霖马上拍手说:“对呀!对呀!”他对严三官人道:“这位官人呀!我们来好好谈谈,我是郎中,我这位徒弟是神医呀,若是我们能用此酒入药……”他马上就与严三官人和严三夫人讨论起了怎么开药酒生意的事。
季文昭在山崖上听了沈汶的计策,知道过三年后此地要埋葬十几万人,而自己竟然想不出别的方法,心中沉重,借酒消愁,三杯两盏,就喝多了。醉后,他使劲拍桌子:“庸君误国!暴君亡国!我季文昭怎么就无救国之法?!……”
张允铮怕沈汶喝醉,自己就没多喝。沈汶为了知道烈度,只抿了一小口,就觉得微醉,再也不敢喝了,只吃了饭。苏婉娘根本没动杯子,严氏自恃酒量大,多喝了几杯,结果醉了。她抱着严三夫人痛哭,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想……想我的坚郎……他被人害了……呜呜……”严三夫人哀声叹气,搀着严氏回房。
四皇子醉意浓郁地看苏婉娘,两眼色眯眯地,结巴着说:“你……真……漂亮……亮……亮得……来回晃……”苏婉娘咬着牙,低声说:“你这醉鬼!”
四皇子转头对季文昭说:“她叫我什……么?”
季文昭愣住,晃了下脑袋道:“最会?最会说话?!我就很会说话!”
四皇子点头:“我知道!你还会下棋呢!”
季文昭说:“走!我们去下棋!”两个人勾肩搭背,要去下棋。可是还没出门,就都倒在地上,被人扶着上床睡觉去了。
段增贪图体验这大毒之药的效应,喝了两杯,也哭了,趴在桌子上叫:“爹……娘……我疼死啦……”
施和霖由于热情谈生意,没有喝多,此时却也跟着段增哭了,抱着段增的肩膀:“我就是你爹,就是你爹了呀,你别哭了……”
满屋子里的人又哭又闹,沈汶在灯影里静静地坐着,细眉似颦非颦,神情似喜似悲。
张允铮对沈汶说:“你多喝些吧,他们现在都醉了,听不见你会说什么了。”
沈汶看张允铮,一副痴呆的样子,张允铮很不屑地解释说:“醉猪多一只也没什么。”
苏婉娘噗地笑了,拉沈汶:“走,小姐,去睡觉了。”
沈汶点头,乖乖地跟着苏婉娘走了,张允铮遗憾地看着她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