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8 害己 (第2/2页)
沈坚低声道:“所以,这次不是皇帝下的手,是太子……”
沈汶嗯道:“而且,还是瞒着皇帝干的……”
沈坚再次点头:若是与皇帝通了气,太子没干成,也无需灭口。
沈坚低声问:“你昨天就知道了?”
沈汶小声说:“皇帝没事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干嘛?要是看不惯我们,怎么也得是降罪父亲或者大哥,算是给一个警示。能干出这种事的,只有太子。也许真的是像婉娘姐姐说的,要报复冬狩上刺客的失败,也许是四公主毁容的事。”
沈坚冷笑,悄声道:“那我们就等着吧。”
沈汶却没有笑,她心中其实很紧张。这次事情给了她个警告:她并没有把家人保护得那么好。如果不是凑巧,沈强可能就被淹死了!
一想到这个后果,沈汶就觉得浑身火烫,难以自控。
前世,沈强根本不存在。这世,沈汶实在没有预料到太子会对一个孩子动手。她一遍遍地反省自己的安排和行动,怎么也看不出太子已经察觉了自己的真实面目。可即使太子就是看透了自己的种种伪装,也不该直接去杀沈强。
重生以来头一次,沈汶困惑了。她不得不告诫自己:别以为自己无所不知,一个疏忽,就差点害了沈强的性命,而更可怕的是,自己还不知道疏忽在哪里了!
局势已经渐渐地超出了她的掌控,沈汶开始放弃自己能掌握全局的信心。现在的问题是找到可靠的联盟,自己的几位兄长算是都拉进来了,张家那边,张允铮是答应下来了,可他那个脾气,实在办不成事。现在只希望张允铭看在张允铮的份儿上,接下担子,把事情办好。
沈汶在各种担忧中打坐了一夜,非常想开启自己的天眼。可是冥冥中,她除了虚空,什么也没感觉到。
与她同样打坐的还有荒野中露宿的老道士,只是他只打坐到了午夜,又去仰望星空。远目中,他喃喃着:“血光之灾啊,我就说,煞星一发动,就难免血腥灾难。这是个什么孩子?这么深的红光,得多少条人命啊!”
沈汶虽然没搞明白太子的用意,但她猜对了白天发生事:沈卓带着四五十个侍卫和京城的三个衙役,赶到城外的一个庄子时,正赶上了当地的衙役在收拾灭门凶杀的现场。有两家人一夜被屠,无人幸免。沈卓也不细看,再去下一个庄子,也是一样,要找的人家已经死了。将七家都走遍,也没有找到一个活人。
算起来,七家满门,男女老少有一百六十余口!死了这么多人,还都和镇北侯府有关,这件事就大了,京城府尹不得不俱实上告。镇北侯府也及时出具了状子,要求严查杀害了自己府中众多仆从及家人的凶手。
皇帝自然得到了这血淋淋的报告以及侯府内线对事情前后的叙述。独自在书房时,他皱眉不解,来回翻看奏折,想不明白太子为何这么干。
能调动这么多人的,只有可能是太子。其他的皇子,三皇子与镇北侯府交密,不可能这么做,四皇子腿瘸,自然没有这些势力,五皇子也没比镇北侯的四子大多少……其他的武将,都没有镇北侯的威势,不必要为自己揽这么个仇敌……
皇帝叫了谷公公进来,说道:“你去打听一下镇北侯第四子的事儿,看看有什么稀奇的地方,还有,这个二小姐。”当时在湖边的就这两个人,太子为何要杀他们?
谷公公走后,皇帝问站在一边的孙公公:“这个二小姐,是不是就是冬狩时,四公主抓了往身前挡刺客的那个?”
孙公公点头,小声说:“正是。”
皇帝摇头:“杀了她,为了四公主出气,也还说得过去。可朕明明告诫过他了,他怎么这么不听话呢?而且,为何要杀这个未满两岁的孩子?是为了教训一下镇北侯?若真杀了那个孩子,激怒了镇北侯,闹到朝廷上,对他有何补益?就是没有证据,那边说出来,让大家指他的脊梁,也没有好处呀。他干事怎么这么没谱了?”
孙公公都不知道什么黑龙的事,只能沉默不语。
次日,谷公公就回来了,语气平板地说:“这个二小姐,从小愚钝,现在身体虚弱,平常都在院内养病。这个四公子,还有三个月就两岁,身体强壮,皮肤黝黑……”
皇帝打断道:“你说什么?!有关四公子的!”
谷公公躬身道:“差三个月就两岁,身体强壮,皮肤黝黑……”
皇帝眯了眼睛:“你亲眼看见了吗?”
谷公公说道:“奴婢向人打听后,天擦黑时,去了他们府中,找到那个四公子时,他在与镇北侯的母亲顾氏嬉闹,的确皮肤黝黑,而且,很强壮,看着倒像是三四岁的孩童……”
皇帝一挥手,示意谷公公退下。
谷公公慢慢地退走,自然不会说当夜他在侯府中找到二小姐的院落,想去听听二小姐的呼吸是否是病弱之人的呼吸声,却在卧室附近,突感警觉。他也没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,只是一种被人发现了的感觉。春夜的微风中,双方都没有再行动,就如那次在宫中他碰到的那个黑衣人。他伫立在阴影里半晌,二小姐的屋中只有一个明显没有武功的人的吐息,可是那种危险感非常强烈。谷公公转身离开了院落,而出侯府时,他发现还有其他人在侯府外逡巡。
皇帝等到谷公公离开了,才一拳打到了书案上,骂道:“这个混账!”
孙公公忙上前说:“皇上息怒。”
皇帝片刻就明白了太子肯定是知道了这个四公子的长相,怕自己因为黑龙护驾的传说就宽待镇北侯府……怕三皇子因此对他取而代之……
皇帝一再地用拳头打击桌案:“这个混账!这个畜生!这个孽障!”
皇帝狂怒。
先皇将这个秘密告诉给自己时,自己是多么小心而骄傲地维护了这个秘密。自己告诉了太子这个秘密,是对他的一种信任,等于将自己一部分弱点暴露给了他。但是他是如何报答自己的?背叛,赤-裸-裸的背叛!竟然为了自己太子的位子,就想害了护驾黑龙!生来给自己护驾的黑龙!
孙公公为皇帝捶背:“请陛下息怒,息怒……”他其实不解为何皇帝听了镇北侯第四子长得黑就如此震怒。
皇帝紧咬着牙关说:“去宣太子立即来见!”
太子泪流满面地奔入皇后的寝宫,一下子跪到了皇后面前说道:“母后救我!”
皇后倚坐在贵妃椅上,正觉得头像针扎一样疼,最近,她的头痛越来越厉害,胃口也越来越不好。
她打起精神来说道:“皇儿是太子,能有什么大事?慢慢说。”
太子哭着说:“母后,上次父皇就说要废了我的册封,这次,他一定会撤了我太子之位的!母后真的说对了,孩儿对不起母后啊!”他放声大哭。
太子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流露过这么软弱的一面,皇后又气又急:“你胡说什么?!你是太子,怎么可能无故被废?快快告诉本宫缘由。”
太子抹着泪,向周围使眼色,皇后厉声道:“都退下去!”
人都离开了,太子才边哭边小声地告诉了皇后黑龙护驾的传说,自己知道镇北侯四子的模样,怕皇帝以为这是黑龙再世,因此会宽容镇北侯一家……镇北侯的儿子们与三皇子已成默契之交……有人还看到了三皇子与沈大小姐在元宵灯会上见面相谈……若是真的是黑龙再生,护的驾自然不是自己的……于是安排了人去杀镇北侯的幼子……失败了,灭口……杀的人多了,父皇知道了,肯定明白了自己的目的……听说大怒,宣自己去见……
太子哭泣着说:“……孩儿才让太监托词说我不在东宫,就是为了到这里来见母亲一面!母亲!娘!救救孩儿啊!”
皇后的身体急剧地颤抖起来,头痛欲裂,可是她紧紧咬住牙,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,听完了太子的诉说,皇后抬手给了太子一个耳光: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!告诉你多少遍了,干事要干净利落!不留首尾。一个孩子都除不掉,你自己是废物,就养了一群废物!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痴!”
太子没有躲闪,抱着皇后的腿哭着:“母后!求母后让父皇留孩儿一命!让孩儿还能伴在母亲身边!为母后尽孝!”看来皇后是同意自己除去镇北侯四子的决定的,就是自己没干成,才让皇后这么生气。
皇后手紧攥着衣袖,皱眉思索,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。外面有太监大声喊道:“皇上宣太子立时觐见!”
太子擦了下眼泪,抱了下皇后的腿说:“孩儿去见父皇了,母后记着去为孩儿求情啊,孩儿舍不得母后,不想死啊。”
皇后闭了下眼睛,低声说:“罢了,就这样吧。”再睁开眼,她还是像以往那样严厉和狠辣。
她死盯着太子说:“你去见你父皇,一个字也不要说!无论他说什么,打你骂你,你只能哭,不许辩解也不许承认,明白吗?!”
太子有些疑惑地抬头,皇后看着他呆傻的样子就有气,抬手又打了他脑袋一下,恨恨地骂道:“无用的蠢货!说了多少次,你总是不听。这次,你一定要听本宫的话,不然,你就死去吧!”
太子忙点头,抱着皇后的膝盖说:“我听母后的,我一定听母后的!”
殿外太监到了门口,大声说:“请太子移步。”
皇后点了下头,太子站起身,擦了下脸,向皇后行了一礼,沮丧地随太监走出皇后的寝宫。离开了皇后所居的宫殿,太子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。
看着太子离开,皇后愣愣地坐了半晌,自语道:“若是本宫能再有一个皇儿该多好……”接着,她又咬牙:“贱人,别以为你的儿子能成太子!”
她抬高声音:“给本宫梳妆,备凤冠典服。”
这并不是个有礼仪庆典的日子,可众人看到皇后阴沉的脸色,谁也不敢出声。鱼贯入内,为皇后重新梳了头,装饰了颜面。皇后肤色暗黄,用了许多亮粉胭脂,又将皇后有些淡了的眉毛画得修长浓黑,微青的嘴唇点了朱丹口脂,只是那显得浑浊发黄的眼白无法上妆。
皇后选了平时典礼时才会穿的正式典服,繁琐而华美异常,明黄和正红色相见的锦缎,在室内的微光中都闪出层层光晕。
最后,皇后戴上了有六龙三凤的凤冠。
冠顶是六条形态飞翔的金色祥龙,都口衔长串硕大的珍珠,似有戏凤之意。正面是三只展翅的凤凰。凤凰,百鸟之王,凌驾于万禽之上。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,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。凤冠边缘缀满宝石珠翠,戴在头上,沉重得让皇后的头痛更加难以忍受。
可就是这样,她也要全副穿戴上,这是她一拳一脚苦苦打拼挣下来的,是她的应得的荣耀。
皇后最后检查了下自己的衣装,先将一个宫人招到身边,低声说:“那个小的,现在就去处理了!”
宫人一愣,皇后点头说:“马上!没有明天了!”等到宫人退下,皇后对领头的太监说道:“走吧,去见皇上。”
太监迟疑道:“皇后,陛下没有宣召……”
皇后冷笑了一下:“那本宫就不能去见他了?展开仪仗,本宫看谁敢拦着!。”
不多时,殿外金车备好,四顶黄伞缤纷,四把巨大的黄扇摇曳,一队太监宫女列了仪仗,捧着壶香炉等,另外有鼓乐队,锣鼓横笛,扎板唢呐。大太监一个示意,鼓乐响起,皇后仪态雍容地缓缓走上了金车,在大队的人众陪伴下,向皇帝的书房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