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6 定粮 (第2/2页)
张允铮高兴得一脚把一块椅子腿踢出,木块穿窗而出。张允铭叹气,看看周围说道:“你记住,如果他们来质问,你就说你把我打输了,我同意带你,如果反悔,你就要……”
张允铮说:“我就要放火烧屋!”
张允铭点头道:“好,够狠!哦,那个字条。”
张允铮去书架前,找出了那张写着“张允铮,男”的字条,给了张允铭。张允铭一看,大喜道:“好了!有这个证据,那三十万肯定能成了!”然后对张允铮说:“你别收拾这里,去后面睡觉去吧。我送她们走后就去见爹娘。”
张允铭笑眯眯地送走了同样笑眯眯的沈汶、与张允锦谈得尽兴的沈湘和虽然赢了棋可看起来很不痛快的沈卓,然后去见平远侯和李氏。
平远侯和李氏对自己“大女儿”与镇北侯二小姐的“约会”很好奇,早就在厅堂里坐了,等着听详情。
张允铭抹去脸上的笑容,神色黯然地进来,递给了平远侯那个沈汶六岁时就写的字条,平远侯一看,脸色就一变,李氏忙接过,也大惊失色。
平远侯沉声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张允铭忙说:“这倒没什么。那个沈二小姐有时会做些古里古怪的梦,她那时梦见了这事,就写了下来,想看看是不是真的。”
李氏皱眉道:“这是她写的吗?”
张允铭点头说:“他说是,那荷包外有日子,而且,看这笔迹,是个小孩子的,墨迹也已经陈旧了。”
平远侯转着玉球:“她既然知道他是……,为何要见?”
张允铭压低了声音:“那个沈二小姐又做了个梦,梦见今年大熟,粮价极贱,可接着四年大旱一年大涝,饿殍满野,粮价极贵。这位二小姐梦见他去江南用三十万银收粮,成了大富豪……”
李氏惊呼:“什么?!这怎么可能?”
张允铭也叹气:“我也说不可能,可他却全信了!一个劲儿在那里闹说要下江南去收粮。那个小姐走后,我怎么劝也不行,他就跟我大打出手,把屋子里的桌子椅子都砸了,窗户也碎了……”
李氏又要哭:“我的儿……”可转脸看平远侯平静的脸,咽下了眼泪。
平远侯紧抿着嘴唇听着,手里转着玉球问:“后来呢?”
张允铭不好意思地低声说:“后来他赢了,逼着我应了,说我要是不能来说服爹娘,他就放火烧屋……”
平远侯哼道:“他敢!”
张允铭接着说:“……然后,跑到镇北侯府上去,说反正那个二小姐知道了他的身份,他原来让那个小姐别告诉别人,现在改主意,让她告诉她哥哥们就行了,他就在他们府上住着。这些年他也没有一个朋友,正好和那些公子们玩个痛快。等爹娘这边想通了,让他下江南了,他再回来。”
平远侯骂道:“这个小混账!”竟敢跑到镇北侯家去?这是嫌自己家不好?!这点很刺激平远侯——内心觉得亏欠了张允铮,就受不了张允铮因此厌弃自己家。
张允铭看出平远侯动了真气,试探着说:“其实,我可以跟着他一起去。”
平远侯皱眉看张允铭,问道:“你不是和他狼狈为奸了吧?”
张允铭心头跳,可很自然地说:“爹说什么?我们是兄弟呀,我自然该带着他。”
若是沈汶在场,这时会不得不承认,谈起骗功,张大公子更胜一筹!
平远侯站起来说:“我们去看看他!”
张允铭陪着平远侯和李氏到了那间书房,外面,被遣走的仆人们已经回来了,可没有人进书房,见到了平远侯和李氏,众人都垂首肃立一边。
平远侯带头进了房间,李氏和张允铭也走了进去。李氏一见满地的碎家具,就真哭了,回头就要抱张允铭:“我的儿,你没伤着吧?”
张允铭躲闪着:“没……没有,主要是他……砸的。”
平远侯捡起一块木头看看,发现的确是用了大力才能毁成这样,可见其暴怒。只有摇头叹气。
李氏小声说:“其实,若是真的去买粮,也没什么。三十万银子虽不是个小数目,但若是真的闹了饥荒,粮食才是最值钱的。让大郎带着他出去转转也好,他被憋得急了,也该散散心。大郎不也正该躲躲吗?”
张允铭心中暗喜——果然是母亲最好说话,见了那个纸条,就相信做梦的事了。
平远侯玉石哗啦声里,神色变化,张允铭说:“爹,您总说,凡事如月,有盈有亏,已经有了两三年好收成,明年真是大旱了,早买下来粮食,不正好?若是还是好年景,粮米可以存上一两年,实在不成,送到边关去,也能卖个好价钱……”
平远侯皱着眉:“到后面看看他。”
三个人出了书房门往后院走,这其实是个很大的院落,中间是个大院,可以习武,后面又是三进小院,住着守院的护卫。其中的一个院落,才是张允铮的卧室。
三个人进了寝室的门,张允铮和衣躺在床上。他一见父母,想起这些年来他们苦心积虑地把自己藏在这里,可自己为此多么恨他们,给他们找了多少麻烦,谁知道,最后,逃得性命的就只有自己一人……
张允铮心里极为难受,但表面还别扭着,顺手拉起旁边的被子,往头上一盖,表示不想见他们!
他一向骄纵惯了,平远侯夫妇对张允铮最觉得对不起,这么多年关在这里,对他何其不公!可当年那个道士怎么知道李氏的第二个孩子是儿子?怎么能说得那么凿凿?平远侯虽然口头上不那么同意李氏,但心里也是有一线阴影。他急流勇退,再不涉朝政,何尝不是对未来的一种恐惧?所以,就是李氏哪天放弃了,平远侯也不敢说自己不会坚持等到张允铮二十二岁那一天。何况现在张允铮都大了,夜里能出去,再熬上几年就行了。可平远侯也知道,人怎么能不与其他人交往呢……所以从小到大,平远侯夫妇就百般溺爱这个孩子,无论嘴上怎么骂,但从来没有真的责打过他。知道他心里恨父母,就一直宽容着他的任性和暴躁脾气。
李氏到床边坐下,带了哭腔说:“儿啊,是娘对不起你……”
张允铮听了更难过,但一翻身对着床里,把后背给了李氏。
平远侯叹气道:“这个逆子!欠揍啊!”
李氏忙说:“他正不高兴呢,你别说他。”
张允铭小声说:“其实,弟弟不必守在这里了,就是一个空壳,别人也不会知道。”
平远侯看着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,弓着身子像个大虾米的次子,再看看站在一边,风姿挺拔自信的大儿子,心中酸楚,终于点头:“你带着他下江南收粮吧。”对李氏说:“你让个得力的管家跟着他们。”
张允铮一下掀了被子,从床上弹坐起来,激动地说:“我可以出去了?!”
李氏被惊得捂着胸口,平远侯斥道:“你这孩子,如此毛躁!看吓着你娘!”
张允铮胡乱地往李氏背上拍了拍,李氏马上感激得要痛哭涕零的样子:“真是好孩子,知道心疼娘了……”张允铮立刻收了手,很不高兴的样子。
平远侯感慨:“逆子啊!”
李氏忙说:“快别这么说他,他现在开始懂事了。”她很感欣慰,舒心地出了口气,又对张允铭说:“你既然要去江南,又是去收粮,就要去告诉你外祖父,让他自己有个主意。以免以后真的大旱了,他们没有准备。”她一向迷信,现在已经信了“预言”。
张允铭知道这事完全成了,忙很有礼貌地应了,更把张允铮比得没教养。但张允铮这时倒没有像以前那样公然找张允铭的麻烦,只皱着眉坐在床上。
见此情景,平远侯心中已经认定这哥儿俩狼狈为奸了,只能叹气道:“这事还是不要声张才好。”
张允铭忙说:“孩儿晓得,不然会让人猜忌平远侯府居心不良。”那是自然的。
李氏笑着对张允铮说:“孩子,现在能跟着你哥出去了,高兴了吧?”
张允铮对父母从来没有过好脸色,这时能做的最好的,只是撅着嘴点了下头。
李氏笑了,忽然问:“我看见那书屋里有只麻雀,那是怎么进去的?”
张允铮想起沈汶,竟然给他只麻雀当礼物,来骗钱!顿时气生胸臆,从床上跳下来说:“那个骗子……”夺门而去,准备把那只麻雀给烧了吃了解气。
李氏手举着手帕停在半空,叹气:“这毛躁性子……”
平远侯对张允铭说:“你出去要好好教教他。”
张允铭点头。
张允铮跑到了书房,几下就把小麻雀抓到了手中,可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麻雀从门口处扔了出去。看着小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,张允铮又低声骂了一句:“小骗子!”那个女孩子闯来,张口就敲诈勒索,这种骗子印象,实在改不了了。
在一片家具碎片中,他看到了沈汶用来包麻雀的手帕。因为沈汶懒得做针线,手帕只是简单地在周围绣了边,相比张允铮见到母亲用的可简陋多了。张允铮厌恶地用两根手指拎了起来,到书架处随便找了本书打开,把手绢放了进去,又把书压到了底层。他总不能让那些来收拾家具的下人拿到这手帕,再惹出什事来。可他也懒得巴巴地把手帕还给那个小骗子,他想起那个跟他吵嘴的讨厌鬼就没好气!
等到他再回到卧室,平远侯和李氏已经走了,只有张允铭在等他。
张允铭笑着说:“事成了。”
张允铮高兴之余,忽然问道:“哥,和人吵架有什么窍门吗?”
张允铭对这种答非所问诧异了一下,回答:“这种高深的事非久经……”
张允铮焦躁地说:“快说!”
张允铭叹气:“就告诉你简单的吧,反正对方骂你什么,你立刻反骂回去!”
张允铮不屑道:“这还不容易!我早就知道!你懂的也没我多!”
张允铭斜眼:“你小子!谁刚刚帮了你?”
张允铮恼羞成怒,瞪眼道:“想打架?!”
张允铭哼声:“谁怕你?”
两个人乒乒乓乓地打起来。
平远侯和李氏慢慢往回走,春天的傍晚,风暖夕阳和,两个人情绪都挺好。
李氏有些不解道:“你说那个沈家二小姐怎么就总梦见他呢?”
平远侯哼一声:“你倒是什么都信!”
李氏大惊:“这些又是他们骗咱们的?”
平远侯摇头:“不全是假的……”
李氏松口气。
平远侯又说:“可也不全是真的,但肯定是在算计你的银子……”
李氏生气:“那两个!那是三十万两银子!”
平远侯笑笑:“他们都大了,让他们出去玩玩,有什么不好?”
李氏叹气:“孩子大了,就这么离心啊。侯爷,我只有你了。”
平远侯眼一斜,看李氏:“那不就够了?”
李氏抿嘴一笑:“当然够了……“
夕阳下,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了一起。
沈汶落实了钱的来源,心中十分满意。回府就接连睡了几天懒觉,表示自己出府一次“累着了”。
她让苏婉娘向沈坚和沈卓递了话,三个人在当天夜里,都出了府,再次相聚后找了侯府附近的一个僻静地方。
沈汶马上摆功劳:“我见了那个……张大小姐,说服了她,她出面,说服了张大公子。所以,日后,你们可以与张大公子商议事情。”对着两个哥哥,沈汶不敢说自己公然单独去见别人家的未婚男子,她还是很照顾哥哥们的自尊的。
沈坚惊讶地问:“你竟然能见到张大小姐?哦,我想起来了,你花会时给过她一个香囊,你里面写了什么?”
沈汶含糊地说:“是……是他个人的事。”反正现在不能告诉你们,沈汶急忙地跳跃过这个问题,接着说:“钱的事情,张大公子该帮着筹备。”
沈卓看着沈汶摇头:“你前一阵就说会去弄钱,那时是不是就在打他家的主意?”
沈汶咳了声:“当然了!他们那么有钱。”
沈卓有些不快:“那你也不能这么去要呀!显得咱们……”
沈坚道:“此时不是讲谁的钱的事了,日后出事,他们府也不会幸免于难,大家合伙起来,就多一份力量。而且,张大公子也是个聪明人,会有许多好主意。”
沈汶知道沈卓是觉得失了面子,日后无法去平远侯府求娶,就说道:“也不是光要钱啦,我让他们去买粮,等饥荒来了,粮食会涨价几百倍,在有些地方价比黄金,他们肯定也会赚到钱。”
沈卓这才哼了一声。
沈坚对沈卓说:“你别计较你们两个人以前的别扭,说不定一起干了事,我们两家就近了呢?”
沈卓举手揉了下鼻子,低声说:“本来也不是……那么远。就是张大公子那个家伙,总找我的茬。”
沈坚叹气,心说要是有人看上了我的妹妹,我也会去找茬的。
沈汶叮嘱道:“我要了很多钱,你们多找工匠,别担心钱了。”
沈坚和沈卓答应了,又随便说了几句,三人回府了。
有钱了,沈坚和沈卓就更有了底气,次日,他们就到外面游荡,暗地问访工匠。
与此同时,太子东宫里,也在做着准备。
幕僚汇报道:“那个平常跟着镇北侯四子玩耍的婆子,是我们的人。她原来是厨娘,因为身体壮实,能抱得起那个孩子,被杨氏指为领头的。她会把那个孩子带到水边溺死。”
太子皱眉问道:“肯定会万无一失吗?”
幕僚说:“应该是,我们安排了五六个人,引开别人,把守湖岸,那个孩子才一岁半,跑都跑不出去。”
太子点头:“记住,不能失手!”
幕僚连连躬身:“不会,不会。”
沈汶这边高兴了好几天,就又觉得不对劲儿了。
按理,她解决了钱的问题,应该心无所系,可她总有些心惊肉跳的。夜里打坐时,就感到冥冥之中有危险临近。白天,她左思右想,怎么也无法找出她感觉不适的所在。